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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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親眼看著小太監將蒲團拿過來墊在胤禛膝下,胤礽稍稍放了心。他的目光在小安子等人身上轉悠了一圈,斂下神色。

此事疑竇重重,平日從未咬過人的雪團為何突然咬人?雪團身邊十二個時辰跟著奴才照料,就是為了以防它闖禍。如此奴才怎會看著它咬人?而有奴才跟著,又怎會讓它闖進胤禔院子裏?奴才幹什麽去了?

這些問題胤礽來不及詢問調查,如今最緊要的是想辦法讓胤禛脫身。不然以胤禛那個犟脾氣,他真能一直跪下去。

胤礽轉身進殿。殿內,康熙與胤禔皆在。胤禔頭上還有一道明顯破口的血痕。

對於殿外發生之事,兩人心知肚明。康熙雖然生氣責罰於胤禛,卻也沒想讓兒子因此傷了身體,落下病根,因而即便怒火未消,也沒有開口阻止,默許了下來。非但不覺得胤礽自作主張,反倒深覺門外的小太監沒眼色。

六月的天氣,青石板地上確實滾燙。胤禛到底年歲小,跪久了恐不好。他在氣頭上沒考慮到,這些奴才居然也不為主子著想。虧得胤礽心思細。要不胤禛真因此留下根子可怎麽辦!

胤禔的想法就與康熙全然不同了。胤禛以下犯上,毆打兄長,汗阿瑪不過是讓他跪一跪,這還沒跪多久呢,太子就急哄哄拿蒲團。那他額頭上的破口算什麽!然而康熙都沒發話,他能怎麽辦?憋著!

胤礽先行見禮:“汗阿瑪!”

康熙冷哼:“不是在讀書嗎?朕親自去看你,讓你歇一歇,你都不肯。怎麽這會兒舍得放下書本了?胤禛才跪了兩刻鐘,你倒是消息靈通,來得夠快!”

胤礽:怎麽感覺語氣裏還有一股子怨念呢?跟女人娘們唧唧吃醋一樣。為這麽點事,至於嗎?你一個帝王,能不能心胸豁達點!

但鑒於目前情況不對,胤礽很識時務地沒有開懟,只說:“兒臣制定了作息時間表,每日安排了學習任務。今日任務已經做完了,本就是要休息的,倒與四弟的事不相幹。

“兒臣謹記汗阿瑪教誨,勞逸結合,萬不敢因讀書太狠傷了身子。兒臣若病了,還得汗阿瑪操心,豈非不孝?”

聽得如此,見他雖刻苦,卻也知道分寸,康熙神色好了些,“來替胤禛求情?”

胤礽搖頭:“汗阿瑪,四弟毆打兄長,確實有錯,兒臣不敢求情。”

又看向胤禔:“大哥的傷可請太醫瞧過了?頭可疼嗎?要不要緊?雪團咬在哪裏?孤聽聞被貓狗抓傷咬傷需得做特殊處理,可用堿水清洗,還需用藥。”

胤禔一一回答。康熙臉色越發好了。難得胤礽在殿外對胤禛關懷備至,此時也不忘過問胤禔的情況,上友兄長,下悌幼弟,康熙十分欣慰。

胤礽了解完情況,又跪了下來:“汗阿瑪,此事兒臣已知曉原委。四弟以下犯上,毆打兄長,實屬不該。汗阿瑪責罰他在情在理。只是真要算起來,四弟會如此,也跟兒臣有關。兒臣難辭其咎。汗阿瑪若要罰,便連兒臣一起罰了吧。”

還說不是求情!康熙一哼:“跟你有關?跟你有什麽相幹!”

“汗阿瑪知道的,兒臣與四弟關系好。四弟幼時啟蒙還是兒臣教的呢。這些年兒臣也與他說了許多道理。”

康熙氣笑了:“你難道還教了他毆打兄長嗎?”

“那倒是不曾。只不過兒臣曾對四弟說,身為皇子,寧可囂張跋扈些,也不可軟弱怯懦。若有人欺負他,不管對方是誰,直接打回去,不必顧忌。若真惹出亂子,我給他擔著。就算我擔不住,還有汗阿瑪擔著。

“彼時,草原諸部都在京城。不少親王郡王臺吉都帶了子侄過來,這些個大少爺小王爺自幼生長在草原,一個個也都是被人捧著,無人敢忤逆的主。免不了有些人脾氣大。兒臣恐弟弟們與他們碰上起沖突,故有此番交待。不只對四弟,對其他弟弟也都說了。”

康熙微微點頭,這話倒是有理。試想一下,若他的兒子,有皇子這層身份在,仍舊遇事怕事,畏縮不前,他瞧著都嫌丟人。確實如胤礽所說,還不如囂張跋扈些呢!

尤其那些個蒙古部盟,堂堂皇子,怎能讓他們欺負了!真有沖突,就該直接打回去!惹出亂子怎麽了?不論是內藩外藩,甚至準噶爾與和碩特,他還怕擔不住嗎?

等等!胤禛這回對上的是胤禔,不是蒙古草原諸部!

康熙瞪眼:“那些人同胤禔能一樣嗎?”

胤礽不慌不忙,繼續說:“自然不一樣。這又得說到另外一件事。汗阿瑪可還記得溫春聯絡唐十九的事?”

康熙奇了:“這跟溫春又有什麽幹系?”

“當時四弟問我,若是溫春不耐煩殺了唐十九,或者幹脆把唐十九擄走嚴刑逼供怎麽辦。我說溫春不敢。因為這裏是京師,打狗還得看主人。”

打狗還得看主人。一句話讓胤禔臉色驟變。太子這是什麽意思!

胤礽瞄了他一眼,低眉接著說:“四弟又問,若唐十九仗著我的勢張揚霸道,橫行無忌,旁人是不是也不敢出聲,只能忍下,奈何不得唐十九?

“我說聰明人自然知道該如何處理。唐十九不過一介布衣,無官無職,哪裏就有這等本事能讓京師眾人退避。但他既然打上了我的標簽,是我的人。那麽就算有不妥,別人想要收拾,也該先報於我,由我親自處置,而不是自行出手。

“當時我還笑著和他打比方,說這就好比養狗。狗咬了人,可告訴主人家,由主人家來打殺,這是對主人家的尊重。若主人家跋扈偏袒,不論是非,再尋他法也不遲。但如果未與主人家說明,直接越過主人家自行解決,便是落了主人家的臉面,沒將主人家放在眼裏。”

康熙一楞。胤禔雙手顫抖,深吸了一口氣,他拼命按捺住心頭的怒火:“太子這話是怪我這個做哥哥的不對,沒有顧及四弟的面子?”

不動聲色將右手擡起,手掌外側齒痕明顯,可見正是雪團所咬。

在此之前,雪團再是愛寵,也只是個畜生。畜生傷了人,這人還是大阿哥,那它便該死。胤禔打殺它合情合理,是絕對沒有錯處的。平日裏溫順的雪團為何突然傷人誰會關註呢?重要嗎?不重要!因為不管原因是什麽,咬了大阿哥,都該死!

不但胤禔這麽覺得,皇上這麽覺得,甚至德妃知道了也會這麽覺得,滿宮裏的人都是這麽想。

這就是價值觀的不同。沒有可辯性,說再多也改變不了他人想法,只會徒勞無功,甚至惹來康熙不滿。

因此胤礽避重就輕,跨過這個問題,不說雪團該不該死,反問該不該由胤禔直接打殺。

雪團就算該死,告訴胤禛,由胤禛親自處置不行嗎?何必當場摔死呢?胤禔若真顧慮兄弟情分,便不會想不到這點。他想都不想,隨手處死了雪團,甚至都沒去跟胤禛說一聲,便是他的錯漏之處!

當然胤礽也明白這點錯漏並不能完全站住腳。他看向胤禔,笑著搖頭:“大哥誤會了。我當日萬萬沒想到隨口打的一個比方會一語成讖,在今日應驗。大哥!我當日所說是尋常情況,與你而言,自是不可一概而論。

“雪團既傷了你,你殺便殺了。你若告訴四弟,四弟也會這麽做的,萬沒有你受了傷,反而去袒護一個畜生的道理。”

胤禔:……

告訴胤禛也會殺,他偏要自己殺。這話說得!不還是他的錯嗎?

呵!好一個太子!他這些年竟沒瞧出來,太子還有這麽一張巧嘴,能把黑的說成白的!

“汗阿瑪,這也怪我,我打什麽比方不好,偏拿養狗來說事。這下好了,四弟性子倔,有時候認死理,把那些話全記在心裏當了真。讓他誤會了大哥。

“四弟畢竟年幼,很多我們知道的道理他未必明白。譬如比方是比方,事實是事實。對待不同的人得用不同的處事方法。

“再有一點,雪團在我們眼裏只是一個畜生。但在四弟眼裏,非但不是畜生,甚至不僅僅是愛寵,還是陪伴他一起長大的朋友,是汗阿瑪的疼愛。”

康熙:???

胤礽眼珠一轉,勾唇解釋:“汗阿瑪,四弟一歲時玩抓周,扯著皇貴妃衣服上的荷包不撒手,指著上頭的刺繡喊狗狗,狗狗。彼時你還笑話他別的不認識,反倒先認識了這麽個畜生。你嘴上雖嫌棄,轉頭卻吩咐人去貓狗房挑了只體型嬌小,性格溫順的調教好了送過去。”

此事時隔已久,當初康熙不過順手為之,早就忘了。不但他,許多人都忘了。今日胤礽提起,康熙才恍然想起來,似乎是這麽回事。如此說來,雪團還是他賜下的。

不到一刻鐘的時間,短短幾番話,瞬間將局勢挽了回來。

胤禔臉色陰沈。若雪團是康熙所賜,事情又有不同。

他總算知道胤礽方才為何要強調狗與主人了。非但是指摘他行為不妥之處,更是在鋪墊。有這一層關系,雪團的主人便不僅僅只有胤禛,較真起來,康熙也是。而未曾告知,直接打殺雪團,傷的也不僅僅是胤禛的臉面,還有康熙的。

胤礽又道:“這也是四弟為什麽一直寵著雪團,處處慣著它的原因。雪團對四弟而言,意義非凡。四弟並未親眼瞧見雪團咬傷大哥,卻親眼瞧見雪團血淋淋躺在地上,這才激動過度,行事沖動了些。”

胤礽轉身,朝胤禔拱手:“大哥,孤在這裏替四弟給你賠個不是。你大人有大量,原諒他這回,可好?”

胤禔:……

我艹&%¥#……

若是胤禛前來道歉,胤禔當然可以給臉色,甚至不接受。偏偏胤礽替他賠禮。太子的賠禮,尤其還是跪著賠的。就算跪的不是他,而是上座的康熙,可如今禮對著的人是他啊!他能如何?他敢如何!

胤禔心梗!

“都是自家兄弟,你受了傷,四弟也受了傷。當然你是兄長,弟弟打你自該教訓。他就是傷了,也是自作自受,怨不得你。但如今汗阿瑪罰也罰了,孤便做個和事老,此事到此為止如何?萬沒有鬧僵下去,為一只畜生傷了兄弟情分的道理。”

胤禔心梗得不要不要的!合著,他要是不答應,就是傷了兄弟情分,就是不懂事,是吧!

胤禔氣得渾身顫抖,嘴上卻不得不說:“太子說笑了。我本也沒怨四弟。”

他倒還保有最好一絲理智,知道太子把話說到這個地步,他不能再揪著不放,尋思了一番,幹脆咬牙再大度一點,向康熙求情:“汗阿瑪,兒臣不知雪團是汗阿瑪所賜,處置之時未曾考慮周全,是兒臣不對。不如汗阿瑪將四弟叫進來吧,想來跪了這許久他也知道錯了,此事便算了吧。”

嘴裏說此事算了,可這番話的重點卻在於“將四弟叫進來”。

胤礽神色一凜,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以他的本意,話題說到這裏,他便該順勢提議請求康熙讓他把胤禛帶回去。可他還沒開口,胤禔直接提出把胤禛叫進來。

康熙一問,若胤禛認錯道歉,此事自然揭過。可若是他梗著脖子拒不認錯。那胤礽之前說的話,找的借口,尋的漏洞便算是全都白費了!

然而就剛才殿外胤禛那副倔模樣,他能服軟?

胤禔恐怕也是想到這一點,才會有此番提議。懂得抓住問題關鍵,釜底抽薪。沒對他的言辭進行反駁,只拿胤禛做文章。可見長進不少。

康熙敲了敲桌子吩咐梁九功,“把胤禛叫進來。”

梁九功領命而去,經過胤礽身邊時,胤礽心念轉動,突然開口叫了一句:“勞煩梁公公了。四弟跪了一陣,恐腿腳發軟,還請你扶一扶。”

梁九功一頓,看了太子一眼。胤礽目光含笑。梁九功低眉:“不敢當太子勞煩二字。”

待得胤禛進殿,康熙便問:“你可知錯?”

胤礽心弦繃緊。好在胤禛規規矩矩說:“兒臣知錯。大哥,今日是弟弟不對,不該沖你動手。還望你原諒。”

胤礽松了口氣。

胤禔:???

明明之前不是這個態度,怎麽突然變了?這跟他想得不一樣!

可胤禛已然低了頭,又有胤礽的說辭在前,康熙揮揮手:“罷了,都下去吧!”

眾人應是,齊齊退出乾清宮。

胤礽親自送胤禛回西五所。一路上很是感慨,感覺自己小小年紀帶個弟弟,仿佛養了個兒子。關鍵是這“兒子”還是他自個兒主動撿過來,把責任攬身上的。

系統猛翻白眼。

——宿主你一個活了兩輩子的人精,好意思說自己小小年紀?你兩世的年歲加起來,也該有胤禛這麽大的兒子了。白得一個也不虧!

胤礽:……

——你也確實有給人當爹的潛質啊!尤其是特別有做護著熊孩子的熊家長的潛質!聽聽你在乾清宮都說了些什麽,懟得胤禔啞口無言。跟後世那些個熊家長不能說完全不同,只能說一模一樣!

胤礽:……滾!

進了屋,不等胤禛反應過來,胤礽率先將他揪過來,扒開他的衣服查看,只見胸前背後兩大團青紫。胤礽深吸了一口氣,問道:“汗阿瑪既然為大哥請了太醫,那太醫走的時候,沒給你瞧嗎?”

胤禛小聲說:“瞧了!”

“這樣的傷他就沒跟汗阿瑪說?”

胤禛閉口不語。小安子回道:“太醫只看了四阿哥嘴角的傷,說無事,連藥都不必用。至於身上……四阿哥沒說。奴才也沒想到會這樣。是奴才的錯。”

胤礽一巴掌拍在胤禛頭上:“你是不是傻!身上有傷,奴才不知道,你自己也不知道嗎!為何不說!”

這若是讓康熙知道,至於把事情鬧成這樣?即便胤禛打了胤禔,可胤禔這下手也太重了!胤礽真想撬開胤禛的腦子看看裏面什麽構造,這娃兒到底怎麽想的,這麽明顯的化劣勢為優勢的機會,竟也不曉得利用!

胤礽咬牙:“去請太醫!”

胤禛張嘴:“二哥,我還好,不是很疼。太醫在乾清宮門前才給我看過,這會兒再請,旁人只怕會以為我故意……”

話沒說完,胤礽瞪過去:“你給我閉嘴!”

轉頭又吩咐小安子:“別聽你家主子的!他是個傻子!你只管去請,不但要請,還要大張旗鼓的請!”

這樣的傷必須讓康熙知道。可若是直接去同康熙說,用意也太明顯了。不如通過太醫的嘴傳達。

來的還是乾清宮門前看診的那位太醫,給胤禛看過後,做了一番處置,又叮囑了註意事項,留下內服外敷的藥物,離了西五所,便直接去了乾清宮。

四阿哥與大阿哥的官司他不能摻和,也不想摻和,可四阿哥今日是他診治過的。那麽明顯的傷他居然不知道,便是他的失職。若延誤了四阿哥的治療,鬧出好歹來,他的過錯就更大了。此事無論如何,他必須去請罪!

西五所。

胤礽緊盯著胤禛,看得胤禛頭一點點往下低,一句話都不敢說。

就在兩人沈默,氣氛膠著之時。同住西五所的胤祉已得到信跑過來,張口就問:“四弟,聽說你跟大哥打架了!大哥比你大七歲,又素來擅長騎射武藝,在這方面就連二哥都及不上他。你跟他打架,打的贏嗎?你是不是缺心眼?”

胤禛:……

胤礽冷呵:“何止缺心眼,孤竟不知道咱們愛新覺羅家什麽時候出了個傻子!”

胤祉怔楞,看看胤禛,又看看胤礽。嘖嘖,二哥這語氣很不對勁啊。

他悄摸摸湊到胤禛耳邊低語:“我還是頭一回見二哥這麽陰陽怪氣的說話,好大的火氣,你哪裏惹到二哥了?哦,對了。你跟大哥到底怎麽回事啊。我只聽說你跟他打了一架。大哥都多大了,怎麽會無端端欺負弟弟。你們究竟為什麽打起來?”

胤禛不開口。

胤祉奇了:“這裏頭還有秘密不成?連我都不能說?可這事都鬧到汗阿瑪跟前了,這麽大的陣仗,還不是用點心誰都能打聽出來。有什麽好瞞的?”

胤礽嗤鼻:“他哪裏是不能說,是沒臉說。蠢成這樣,好意思告訴別人嗎?”

胤祉:……更陰陽怪氣了。

瞧著情形不對,小安子趕緊把來龍去脈說給胤祉聽。

“雪團死了?”胤祉大驚,轉頭看向胤禛,見胤禛神色黯然,張了張嘴,又閉上了。

瞧他這個模樣,胤礽又有些不忍,嘆了口氣,想著他都活兩輩子了,跟一個不滿七歲的孩子置什麽氣!

“罷了,好在你在殿裏還知道認錯,沒犯倔脾氣。”

胤禛張了張嘴,十分羞愧,又非常自責。

其實最初他並不想認錯,是梁九功悄悄在他耳邊,三言兩語簡要說明了殿中情況,又特意告訴他,太子已替他給大阿哥賠罪。

這事明明跟二哥半點關系都沒有。二哥想盡辦法替他開脫,甚至堂堂太子之尊,去給人低頭賠禮。太子何曾受過這種憋屈!一切都是為了他!他若再堅持,豈不辜負了二哥一片心意?二哥這禮就算是白賠了。

“二哥,對不起。”胤禛咬唇,“二哥,我不是因為大哥摔了雪團生氣。雪團……雪團它不是被摔死的。”

胤礽一頓,“什麽意思?”

“我看到雪團躺在血泊裏,連身下的草地都已經被染紅了。它身上全是傷。頭……頭已經被打得……”胤禛喉頭哽咽,幾度說不出話來。

胤礽心驚:“打?”

“我趕過去的時候,大哥正在吩咐何全,讓他悄悄把雪團丟了。後來發現了我,便說自己沒說過這話。他說雪團咬了他,他吃痛之下把雪團甩了出去,一時沒控制住力道。

“可是如果僅僅是沒控制住力道,雪團最多也是受傷,哪會那麽容易死。就算它撞在墻上或者石頭上喪了命,也不會出現那樣的傷勢。那明明……

“我看到大哥衣擺上有血,鞋子上也有血,上頭還沾著雪團的狗毛。我就問他,是不是他故意打殺了雪團。他不肯認,只說一個畜生而已,也值當我同他興師問罪。說大不了改明兒賠我一只。

“他說的那麽輕描淡寫,那麽……我……我看著雪團渾身的血,又看著他渾不在意的模樣。我一時沒忍住,這才……二哥,對不起。是我連累了你。”

胤禛雙目赤紅,已經情難自禁。

胤祉睜大了眼睛:“雪團是被虐……虐殺的?”

他看向身邊奴才。虐殺者是誰?大阿哥。這話主子們敢說,奴才不敢應。小安子與寶珍等人一個個跪在地上,默不作聲。

可這般姿態已經說明了問題。雪團死得慘,胤禛才會發了瘋般直接跟胤禔幹上。

胤礽蹙眉:“這點同汗阿瑪說了嗎?”

“我說了。大哥說那是因為雪團咬了他,他院子裏的人為了護他才會出手。他們情急之下,手上每個輕重才會讓雪團喪了命。他跟汗阿瑪說,這是奴才們的錯,讓奴才們跟我賠罪,隨我打殺。”

胤礽深吸了一口氣,胤禛要的是打殺奴才嗎?他要的是一個真相。胤禔表現的越是無所謂,胤禛越是生氣,生氣之下越發不依不饒,越會死揪著胤禔不放。

這般情形在康熙眼裏就變成了胤禔大度,反而是胤禛這個做弟弟的目無兄長,咄咄逼人。

“汗阿瑪說不過是一個畜生,咬了大哥,就是被奴才們打殺也是應該。”

胤礽心道:果然。

不過一個畜生,於康熙而言,確實如此。可於胤禛而言,這句話仿佛是在戳他的肺管子。

胤礽將胤禛摟進懷裏:“哭吧,哭一場會好過些。別憋在心裏。”

胤禛無聲低泣。不一會兒,胤礽便覺得胸前的衣服濕潤了一片。心裏越發難受。這傻孩子,竟連哭都這般克制。

張嘴正想勸慰兩句,只聽一陣噠噠的腳步聲,胤祚“四哥,四哥”的呼喊由遠及近。胤禛連忙從胤礽懷裏退出來,胡亂抹掉臉上的淚水。

胤礽:……這都什麽時候了,還死要面子呢!呵!

胤祚飛奔跑進來:“四哥,聽說你跟大哥打架了,打贏了嗎?”

胤祉:……這話好熟悉。

胤禛:……

胤祚瞧他面色就知結果,失落道:“哦,沒打贏啊。就知道你打不贏。哎,打不贏你還打,你是不是傻!”

胤祉:……這話更熟悉。

胤禛:……

胤礽偏過頭偷笑。

德妃隨後進來,拉過胤禛便問:“你這孩子,雪團再討人喜歡,也不過一只畜生。為一只畜生同大阿哥打架。大阿哥畢竟為長,你為幼。說出去也是你沒理。如今還鬧到皇上跟前,至於嗎?”

至於嗎?胤禛心裏十分不是滋味。人人都說不過一只畜生,至於嗎?怎麽不至於呢!為什麽不至於!他相信雪團,雪團不會無緣無故咬人的。而且雪團死得那麽慘。

見他面色不好,德妃張了張嘴,訓斥的話咽了回去,語氣柔緩了許多:“聽說你傷了,傷在哪裏,額娘瞧瞧,可要緊嗎?”

這頭剛說了兩句話啊,外頭又報皇貴妃來了。

德妃一頓,立時松開手,退後兩步,福身迎佟佳氏進屋。佟佳氏為胤禛養母,不論心裏怎麽想,面子功夫都會做到位,不能讓別人抓到把柄。養子出事,她必要過問。

眾人齊聚一團。胤礽瞧著這生母養母的架勢,幹脆尋了個借口避開。胤祉也是如此。

他們走後,佟佳氏問起胤禛的情況來,先關心他的傷,又訓斥他的過錯。胤禛一一應著,不做辯駁。略說了一陣,佟佳氏將目光掃向胤祚,看著德妃說:“過幾日,六阿哥便要去痘宮接種牛痘。需要帶些什麽,派誰照料,你現在便要安排下去。別臨到頭亂了陣腳。”

自打牛痘研制成功,經過前頭一兩年的觀察,見接種人群都表現良好,證實了其安全性後。康熙便定下規矩,宮內妃嬪無論位份高低,都需輪次接種。皇子皇女,年滿五歲,也需接種。

當初用作給德妃成嬪這些第一批人員接種的莊子,也被重新修葺改建,專作皇家接種之用。稱作痘宮。

胤祚二月的生辰,今年春天滿的五歲,已是接種之年。佟佳氏掌管宮務,與康熙報備後,定下日期,就在三日後。

“是!妾身記住了。”

佟佳氏站起身,“胤禛這頭既然無事,本宮便回去了。你還得忙碌胤祚種痘之事,陪胤禛說會兒話也回去吧。叫胤禛好好歇歇。今兒受了傷,又跪了這麽久,他也累了。”

德妃福身應是,待佟佳氏離開,胤祚松了口氣,嘟著嘴十分不高興:“我不想去痘宮。”

德妃蹙眉:“宮中皇子皇女年滿五歲都要去的,你怎能不去?”

“聽說痘宮冷清得很,不好玩。”

德妃哭笑不得:“你是去接種牛痘,管它好不好玩。就幾天而已,接種完你就回來了。”

胤祚小臉一皺:“什麽就幾天!那是好幾天呢!又只能呆在裏面,不許出來。我還不悶死了!除非……”

胤祚擡頭:“你找點好玩的東西給我帶過去。”

德妃楞住。

胤祚眼珠骨碌碌在屋子裏轉悠了一圈,指著角落裏的滑板車說:“那個就挺好玩的。”

德妃:……合著在這等著呢!

“那是太子送給你四哥的!”

胤祚不以為然:“四哥都多大了,他又不愛玩。”

德妃:……

“你到底是來看望你四哥的,還是來要東西的!”

胤祚低頭對手指,十分糾結:“就不能又看望四哥又要東西嗎?”

德妃:……

胤禛噗嗤一聲笑出來:“倒也不是不能送給你。”

德妃張嘴想勸,胤禛搖頭說:“額娘,不妨事的。一個滑板車而已,六弟說得也對,我本來也不愛玩。這是二哥鋪子裏剛做出來的試驗品,還沒得賣。等過陣子批量生產了,兄弟們都會有的。六弟喜歡,先給他便是。”

胤祚高興地拍手叫好,立馬要去拿滑板車,被胤禛攔住:“我答應送你,但沒說是現在。”

胤祚:???

“離去痘宮接種還有三日呢。現在給了你,這三日裏,你指定還得想辦法鬧幺蛾子。你走得那天,我再給你送去。”

胤祚:……

德妃輕笑:“你四哥這話說得一點也沒錯。當誰不知道你什麽德性呢。不只如此,還得加一條,看你這三天的表現。你若是表現好才給,表現不好可不給。”

胤祚氣得跺腳:“額娘!你可真是我親娘!”

德妃胤禛忍俊不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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